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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。饒是陳姝俐再遲鈍,這種詭異的氛圍也不給再她自欺欺人的機會。她掃過這位閔小姐的眼睛,美目盼兮,如怨如諷。

“你和那位閔小姐是不是認識啊?”關上車門的那一刻,陳姝俐還是猶豫著開口了。

“你之前來看房留了我的電話?”何止認識,褚峰側身探向陳姝俐,手指擦過她的頭發,扯出安全帶“哢”得一聲按下,“送你回家嗎?”

“我…那天包裏正好有你的名片。”陳姝俐小心得回答著,褚峰今天陰晴不定的態度總讓她不自覺得有些發怵,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。

“哦。”還是冷淡的回答,褚峰插下了車鑰匙,車子的發動聲帶著耐心有限的催促。他記得王鋮的提醒,雲閣雅居是褚南瑆的作品,他想問陳姝俐,可話到嘴邊,還是沒說出來。

“…嗯,那送我回家吧。”

把陳姝俐送回家,兩人頗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。

一個人坐下來的時候,那些關於閔越晞的記憶終於開始不受控制得上湧。今天在售樓處,閔越晞沒有一點往日瀟灑不羈的樣子,反而更像個尖酸刻薄的小女人。褚峰想不通現在的閔越晞是什麽態度。換做以前的閔越晞,再相遇無非二話,要麽就輕描淡寫得祝福,要麽就簡單直白得看衰。今天一番夾槍帶棍的冷嘲熱諷,逞一時口舌之快卻不像她的風格。

較之五年前,閔越晞沒怎麽變樣。非要說的話,現在太瘦了,整個人癟得像一張紙,好像全身都是棱角;落腰的長發也不好看,太顯臉長,也裹得人越發矮小瘦弱;那天在酒吧光線太暗沒註意,她的嘴唇正中似乎還長新了一顆黑痣,隱約的一小塊又透著點撩人的性感;還有那個怪怪的名字,她是文藝青年中二病發作了嗎?

“你不滿意什麽?”扔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,一條微信傳了進來。

“你現在可真不怎麽樣,皮這麽一下很開心?”真少見,褚峰隨手回了微信,從前愛答不理的閔越晞居然也會不依不饒。

“我願意。”

本來半陰不晴的天此刻有些飄雨,反正也沒決定好去哪,褚峰幹脆把車停到了路邊。

“你們的茶葉和銷售水平一樣劣質,告訴老板可以換一批了。”

“不勞費心。我們一向會先判斷客戶的素質再匹配相應的銷售服務。”

“你的客戶腎很好,不需要匹配枸杞。”閔越晞回的尖利,褚峰拿著手機,嘴角不自覺得上揚。

“周六,The Campsis我請你。”閔越晞這點蜜汁自信倒是一如既往。The Campsis是一家以拿鐵為招牌的咖啡店,這幾年在柏州很火。褚峰和陳姝俐約會的時候也去過幾次,但他對咖啡不來電,不像閔越晞這種拿鐵狂熱愛好者。

“可惜周六我沒空。”褚峰解開了安全帶,放松得半躺了下來。雨下得有些大了,細密的雨絲灑下來,視野裏蒙上了一層清透的水紗。褚峰看著閔越晞的邀請,心裏短暫得琢磨了一下,還是覺得自己認輸了,“今天,你幾點下班,我去接你。”

那邊的回覆還是很快,“那你現在過來就可以,陪客戶,應該的。”

三年前我放棄的那些,現在我後悔了。

換下工作服,閔越晞拿起外套敲開了吳霞冰的辦公室,“霞姐,下午的客戶不方便過來,約在外面談細節。我現在過去,結束了可以直接下班嗎?”得到應允後,閔越晞笑著走出了售樓處。

窗外的密雨珠簾似的撒下來,推開沈重的玻璃大門,那輛A8還是停在了下午的位置。褚峰搖下了車窗,隔著層層雨珠,閔越晞還是清晰得捕捉到了遠處褚峰看向她的眼神。不過十幾米,閔越晞沒打傘,任由大雨澆在了身上。她的眼光緊緊得鎖著褚峰,四目相對,眼稍含笑。

我們的重逢不過剛剛開始。

11月26日,周五,陰有暴雨。

☆、約見

“這麽冷的天你還喝冰拿鐵?”在咖啡學院派的眼裏,不帶奶泡的冰拿鐵也就只是美式混奶,不倫不類。不過褚峰倒也不能算什麽專業人士,他面前放著的是一杯熱巧克力。

The Campsis裝修得明快簡潔又頗有新意,純白的性冷淡裝修,細節處搭配了鮮亮的玫紅黃色系點綴,怎麽看都是小情侶約會、裝逼凹造型的聖地。

哪怕是在這樣的陰雨天,咖啡店裏人也不少。褚峰和閔越晞挑了張窗邊的位置坐下來,隔著厚厚的透明玻璃,側身就能看到窗外清冽的雨絲。

隔著白色低矮的圓桌,近在咫尺。

“不然呢?多喝熱水?你怎麽不幹脆樓下買杯奶茶,多省錢。”閔越晞攪著杯子裏的冰塊,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。她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,可真正實現的時候,還是有種無法忽視的尷尬。

窗外的暴雨轉小了些,已是深秋凜冽。

“不用你省錢,我請你。”褚峰選起了花籃裏的蛋糕。精致和情調,女孩子的小心思他一向把握得準,又是對閔越晞的口味十分熟悉,更是投其所好,“甜點的話,紐約芝士還是黑森林?”

“紐約芝士吧,這家的黑森林好甜…。“褚峰還記得她的口味,閔越晞不自覺得笑了,隨手把單子遞給了店員,“是你喜歡黑森林吧…而且,當然應該是你請客,情侶雙人下午茶套餐公司可不給報銷。”

“那你們公司報什麽?枸杞嗎?”褚峰選好後笑著聽完了店員小姐的核對。閔越晞看了那個店員一眼,那小姑娘似乎還有點臉紅。

“售樓處對面茶樓的菊花茶就很不錯,清熱降火。”叼著吸管吸了一口,冰涼的拿鐵順著吸管滑進了她的喉嚨,閔越晞重重得閉了一下眼睛舒展了身體。

她吸拿鐵有點上癮,也一度被咖啡禁斷折磨得頭疼。只是閔越晞現在一個保底工資吃提成的銷售,實在不太支持得起她從前那種冰拿鐵當水喝的習慣。

十一月末的咖啡店裏已經打了些暖氣。閔越晞的外套扔在了一邊,她還是簡單的衛衣牛仔褲,倒是店裏大多都是約會的情侶,女孩子們大多通身精致,緊身的連衣裙配著精致的妝發,再結合這裏的消費水平,閔越晞這樣的倒像是一股清流,不過她和褚峰也算不上在約會了。

“你以前可不這樣。”閔越晞掃過鄰桌女孩的眼神實在太明顯,褚峰註意到閔越晞眼裏輕微的不屑,“果然你這腔調還是要反差美,要穿得優雅些才動人。”

“所以我才說周六啊。”拿鐵裏的冰塊被戳得發錯清脆得碰撞聲像是在抱怨著,“褚總,你得給我一晚上,我才好翻出我壓箱底的衣服來見你啊。”閔越晞這身搬磚打扮當然還和寒酸差得老遠。明明是裹著躲進人堆裏就難找的裝束,可她還是那種傲慢矜貴的神氣,比起那些故作優雅顯得刻意的淑女們,閔越晞更有種不屑的灑脫自在,“委屈褚總了,請我這樣不夠格的女伴。”

咖啡店裏都是交談甚歡的甜言蜜語,偶爾還飄來陣陣輕快的笑聲。閔越晞和褚峰這裏就總感覺氣壓低了些似的。店員小姐端著下午茶花籃走過來,金色描邊的白色三層花架,上面是冰淇淋可麗餅,中間是各種花式形狀的巧克力,下面最大的那層,才是褚峰選的紐約芝士和黑森林。

店員小姐放下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褚峰的熱巧克力,褚峰伸出手扶了一下,不小心碰到了店員小姐的手。那女孩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臉紅,閔越晞全程看在眼裏,突然就來了脾氣,對著桌下的褚峰狠狠得就踩了一腳。看到那女孩的反應,閔越晞第一反應就是不痛快,可沖動過後,才想起來這和她並沒有什麽關系。

“你幹嘛!”褚峰被這一腳踩懵了,那位店員倒是反應過來,趕緊低著頭離開。

“嗯,啊?…我能拍個照發朋友圈嗎,好久沒吃過這麽奢侈的下午茶了。”閔越晞收回腳,重新戳了戳又叼起了吸管,開始裝無辜。

“我以為你更想拍你的菊花茶呢。”褚峰也把腳往回收了收,“我請你喝咖啡,你回答我一個問題…你怎麽把名字改了?”

“我現在跟我奶奶姓,我自己想的名字。”閔越晞叉了一口芝士蛋糕,細膩的芝士,濃而不膩。“沒有江鳶了,現在這個很好,希望這回你別再賞個體力勞動的備註了。”

對於那些曾經掩掩藏藏的微信備註,閔越晞其實也說不上介意,只是話到嘴邊,倒顯出一股酸味。

“那你現在的工作?”倒不是對房地產銷售有什麽看法,只是不太符合閔越晞前二十幾年的成功人設。

“回國以後找的。就這麽幹著唄,銷售有什麽問題嗎?”閔越晞一臉平靜,這年頭大學生多如牛毛,畢業找不到工作的也大有人在,只是閔越晞英國經濟學碩士回國,回來做個“房地產銷售”有點對不起當年讀過的書。

閔越晞算是回答了,可語氣聽著堵人。褚峰又是停頓了會,還是換了個不查戶口的問題,“你嘴唇上的黑斑怎麽了?”

“新長的痣吧。”聽到褚峰這個突然轉變的問題,閔越晞也意識到自己語氣沖了些。只是不確定的語氣加上嘆氣似的語調,倒還不如剛剛毫無表情來的真誠。

“你等等。‘’

褚峰正準備開口接著問下去,閔越晞開口打斷了他。一個電話,她倒是不急著接,靜靜得看了一會像是在思索,然後也不避諱褚峰接了起來。

“媽…”電話那頭的聲音褚峰聽不到,只是除了這一聲“媽”閔越晞通通都是“嗯、哦”的回答,她的表情放空,帶著顯而易見的漫不經心,最後一句“知道了。”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
“你媽?”

“嗯..我媽叫我回家吃飯…”似乎發現自己的回答的有些可笑,閔越晞又真誠得強調了一下,“真的。”

看了眼時間,頓了頓,似乎下了點決心“我好像現在就得走了。”閔越晞的表情很是無奈,又帶著輕微的厭惡。

“你不想去?”閔越晞臉上的表情僵硬得太明顯,再結合那通電話,這與褚峰從前印象裏那個對她媽“惟命是從”的江鳶實在大相徑庭。

“是啊。雖然我很想聽你說不想去就別去了。”她無奈得笑了笑,然後賭氣似的吸完了最後的拿鐵,隨著空氣的壓縮,杯子發出一聲尖澀的叫聲,像是飛蛾撲火燒焦軀體的掙紮,“但是,你送我吧,下雨了我不想擠地鐵。”

“你今天還去黑夢嗎?”

褚峰的車停得有些遠,他們一前一後得沿著屋檐往前走,還是淋濕了一些。上了車,閔越晞默默得翻下遮陽板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然後又無奈得合上了,“不去了,請個假吧。你認識路嗎?東城。”

“認識,寸土寸金的富人區。所以你可真別在那裏哭窮了啊大小姐。”

“我現在不住那裏啊。”閔越晞說完撇開了頭。

名義上是溫馨的回家吃飯,實際上卻是合家團聚的例行公事。兩到三個小時,吃一頓飯。說幾句燒了你最愛吃的菜,問幾句最近過得怎麽樣。然後吃完飯,坐一會,看會電視,再自己離開。

閔越晞從前最順從母親,究其原因是她早已認清能夠真真實實依靠的唯有母親一人。她本能得依附著人生中唯一的火光,二十幾年來母親幾乎是言聽計從,絲毫不敢有差得走在她被規劃好的道路上。她曾經一度自欺欺人,認為只要自己是令母親驕傲的樣子,是個看上去優秀的樣子,那麽人生一世,總是有個開心的活法,自己心底一些想法或許是真的不夠成熟以至於可以被忽略的。

終究是她錯了。

“不用開進去了,就這裏吧。”東城進出車輛管得嚴,外來車輛進出一趟得盤問上好久,閔越晞也不想浪費這個時間。

“你帶傘了嗎?”雨挺大的,雖然跑進去很快,但淋濕也是沒跑了。

“沒。算了,我跑進去。”閔越晞說著伸手去拉副駕駛的門,碰到金屬的車把的瞬間,褚峰也附上了她的手。看著像是要幫她打開車門,雙手相觸,閔越晞沒用力,仍由褚峰拉著她的右手。

“你的手好冷。”閔越晞的手很小,十指也算不上纖細,褚峰就這樣輕輕得扣著她的手。

“是啊,我不是,一直這樣嗎。”閔越晞把手收回來,略微動了動,示意褚峰把手放開。

“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的時候,也是這樣的暴雨天。”

褚峰松開了手,重新放回方向盤上。

“我本來想好了今天要彈的曲子,我還準備了很久,真可惜。”閔越晞側過身,收回穿過細雨的朦朧眼神,轉而由下而上的刷過褚峰的側臉,“本來的話,你今天會去聽我彈琴嗎?”

“是啊,你準備了什麽?”他的下顎折過一個淩厲的棱角,比大學那會成熟多了,褚峰低頭看著前方,認真得問出了這個隨意的問題。

言者本無意,明明是一句再自然不過的順接問話,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之中,而此時此刻的閔越晞聽在心上,竟感到一股湧出心臟的暖意,想要感性得熱淚盈眶。

“好想見你,好想見你。”她的聲音落在了褚峰心上。

和褚峰分開的時候還是下午,本來說好了一起吃晚飯,也只能不了了之。

陳姝俐站在樓下,看著褚峰的車開過轉角的綠化叢,然後終於消失在視野裏。

“姐?怎麽了。”陳姝伶提著剛買的鴨架走過來,正好看到她姐在樓下發呆。“你今天不是和姐夫去看房了嗎,這麽快啊,還以為你不回來吃晚飯了呢?”

陳姝俐早年就被寄養在陳姝伶家,可以說是由陳姝伶的父母一手撫養大的。現在她們姐妹倆在一起工作,也就一起租了海珀附近的晶北公寓。本來陳姝俐說好了不回家吃晚飯,又因為總是被嫌棄吃垃圾食品,陳姝伶剛好有機會一個人放縱一下。

“我不回家你就不好好吃飯了?冰箱裏不是給你留了,非要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。”

“哎呀,姐。誰知道您老會發現嘛。冰箱裏的我也能吃完啊。不浪費的,不浪費的。”陳姝伶說著趕緊拿著鴨架準備跑上樓,就怕陳姝俐一個生氣給她扔了。

晚上陳姝俐隨便炒了個空心菜,就著中午剩的排骨,餐桌上難得的沈默。

陳姝俐心不在焉得吃著飯,時不時按著手機翻看著。

“姐,你和姐夫吵架了啊?看房子嘛,有點分歧也很正常啊。”陳姝伶戳著碗裏的米飯,還是難得看她姐那麽生氣,主要是褚峰一直以來的表現實在是太模範了。

“沒吵架啊。他公司有事先走了。”陳姝俐看著陳姝伶一副包打聽的磨蹭道,“不想吃就剩著吧,趕緊吃完別妨礙我洗碗了你。”

“好嘞。”陳姝俐這裏剛一大赦,陳姝伶趕緊把剩飯倒進垃圾筐,抱著手機跑去沙發上窩著了。

陳姝俐收拾著碗筷,窗外街上的霓虹燈已經亮了起來。

同樣是晚上七點。她帶上那枚求婚戒指的時候,正是絢麗的盛夏,天邊還是輕薄的靛色;可此刻深秋的天色已經是一抹化不開的濃黑。

距離他們下午的不歡而散,三小時四十五分鐘。

她期待著褚峰回覆些什麽,或者關於雲閣戶型的意見,或者隨便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。

可這近四小時的安靜卻也不能叫她失望,就像被難得澆了盆冷水,讓她聽聽自己心底的聲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campsis 淩霄花

《好想見你好想見你》——西野加奈(《會いたくて 會いたく》——西野カナ)

☆、回家

小區門口到單元大廳沒多遠,可閔越晞還是被淋濕了大半。等電梯的時候閔越晞重新從包裏拿出了手機,她媽已經發了好幾條的信息問她還有多久到家,還有一個紅標的未接來電,想來也是催促。

從電梯裏出來,從包裏翻出鑰匙,閔越晞猶豫了會,還是選擇了按門鈴。

隨著門鈴的聲響,門內清晰得傳來重重的移開椅子的聲音。閔越晞低著頭,靜靜得聽著門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然後“嘭”得一聲,她媽打開了門。

“媽,我回來了。”閔越晞走進門,半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餐桌。長橢圓型的餐桌上已經坐滿了人,左邊是她爸媽,右邊是外婆和她表妹,看上去很是完整。明明是一家人在等著她下班,可也僅僅是等著,這中間有不耐煩,有不情願,就是沒有關心和期待。

外婆年紀大了耐不住餓,而且也沒有等小輩吃晚飯的道理,看得出面前的粥碗已經空了,只是沒有離席;其他人倒是還沒開動,她爸在覆盤今天的股票,認真得研究著市場行情,見她回來擡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,然後開始張羅著盛飯;另一邊,她表妹面前的碟子裏堆滿了剛剝好的蝦,小姑娘等得不耐煩了,偷偷得戳著在嚼,根本沒看閔越晞一眼。

“快去換衣服吃飯吧,等你好久了,吃多少自己盛。”還是她媽先打破僵局,江義紅本來要幫女兒拉椅子,可她手指上還沾著剛剝完的蝦殼,只得用手肘挪了挪右側的椅子。閔越晞看著她媽手上那礙眼的蝦殼,心想她媽這準備工作做得真不錯。

“哦。”走去更衣室把濕漉漉的外套掛在衣架上,閔越晞洗了個手就折回餐廳盛飯。換什麽衣服啊,她現在的衣服耐洗,再也用不著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怕弄臟,再說,也不知道她在東城還剩了幾件衣服好換。

長桌最邊上兩個位置本來是不坐人的,但現在她爸媽一邊,她表妹和外婆一邊,閔越晞不好坐在外婆上邊,所以現在只剩一個最靠門邊的下手。

無所謂了,閔越晞拉開椅子坐下,開始了這任務似的一餐。

她表妹占著她的座位,面前放著她媽給剝的蝦,吃著外婆給夾的菜,那自然而然的樣子,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兒,而她閔越晞就像個客人。也挺對,畢竟原來屬於她的房間現在也是江鶯鶯住著。

“多吃點,特意為你買的籽蝦。”江義紅把蝦推到閔越晞前面,又給她夾了一大筷在碟子裏。看得出來是飽滿鮮嫩的蝦,不過特不特意就不知道了,閔越晞自嘲得笑了笑。

江義紅是再婚,所以閔越晞跟著她媽姓。她們三個姐妹都是外婆取的名,外婆名字裏帶“鳳”,於是分別以白鷺、黑鳶、黃鶯入名,寄意為鳳凰之下的百鳥。

“鳶鳶你不回家住,整天在外面折騰什麽?”閔越晞一坐下來,邊上她表妹江鶯鶯就開始磨磨蹭蹭不肯吃飯。外婆李鳳英看她從進門就拉了個臉,本來就不暢快,此時更是對餐桌上的氛圍不滿,覺得是閔越晞弄僵了氣氛。

“沒什麽。我那裏上班方便。”閔越晞本來也不餓,盛得少三兩口就吃完了。放下碗,又不好先走,閔越晞就這麽低著頭看著面前的空碗。餘光裏瞥到她妹妹不知道在作什麽妖,一副生悶氣的樣子。又或者是閔越晞嫌棄她這個妹妹長得醜,吃飯的時候兩個腮幫子往前傾,小嘴一下下得蠕動著咀嚼,像只被按癟的河豚。

閔越晞記得她偶然間看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。第一眼恍惚覺得眼熟,再看看就總覺得和江鶯鶯有點神似。沒辦法,江家的基因還是強大的,不過就是江鶯鶯身上醜的基因占了百分之九十吧。

等到大家都放下筷子,閔越晞才終於擡起頭。

江鶯鶯吵著要看動畫片,她外婆立刻給調到少兒頻道。見閔越晞在邊上站著,慍聲慍氣得叫她過去挨著她坐。

“你們看吧,我去幫我媽洗碗。”閔越晞想想自己也笑不出來。她外婆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,兩個女兒對老人家萬般孝順抵不過她那個活寶兒子的幾句花言巧語。相應的,閔越晞三個姐妹裏,也就她舅舅的女兒才被外婆看在眼裏。

家裏的阿姨燒好晚飯就回家了,於是家裏晚飯的餐盤清洗就得自己動手。英國的冬天比柏州幹燥得多,閔越晞當時洗了一個月的碗,手指幹裂得生疼。也就是從那年暑假開始,只要閔越晞在家,晚飯後的洗碗她總是主動包了。

閔越晞記得有一次,她爸媽不知為了什麽起了些爭執,這場爭執最終以她爸去洗碗宣告了妥協。事後她媽還得意得跟她說起這件事來。然而閔越晞只覺得心酸。

“難道洗碗也能看作一種占了上風的勝利嗎,為什麽一個高薪知識女性的要求會這麽低呢?”閔越晞替她媽覺得委屈,可那句話還是始終沒有問出口。

“下周海珀來金瀾交方案,下期雲城的。我和吳霞冰說過了,叫她帶你一起去。”江義紅收拾完桌上的盤子放到了閔越晞手邊。

閔越晞手下頓了頓,“媽,不是說好了不和吳霞冰說我們的關系。”

“我看過你們這個月的銷售業績了。我讓吳霞冰選前兩名去,正好是你和簡瑤。”當初閔越晞去金瀾應聘用的不是原來的名字,吳霞冰也沒認出她來。後來被江義紅發現了,也就答應了閔越晞不說明她的身份。

“哦。知道了。”閔越晞重新拿起一個碗,平靜的語氣也聽不出願不願意,“我那能幹的舅舅還沒把金瀾敗光啊,現在房地產什麽行情,還敢做新樓盤。”

“這不關你的事,還有明天不上班,你住家裏吧。”她們挨著站在水池邊,閔越晞用泡沫搓好了碗放到一邊,她媽就順手拿起來沖幹凈,倒也配合得不錯。

“是不關我的事。算了,我明天約了同事出門,要早起。”沾了泡沫的碗碟看不出花紋,閔越晞又撈起一個小碟,恍然想起這是剛剛給江鶯鶯盛蝦的碟子。

“出門怎麽了,家裏是深山老林還是怎樣,讓你這麽不方便!”閔越晞聽出來她媽生氣了,她也不準備回嘴,默默得沖完了最後一個碗,最後擦幹了操作臺再把桌布掛回了墻上,“我在家住哪裏啊。算了媽,我走了,你們晚上早點休息吧。”

“你…”不等江義紅反駁,閔越晞已經走進更衣室拿了外套。

“爸媽,外婆,我先走了。”也沒什麽好說的,在門口換了鞋,閔越晞對著客廳的方向喊了句算是通報。

然後“砰”得一聲,閔越晞聽到了她把自己關在門外的聲音。

“辛和…出來陪我吧。嗯…那就我平時去打工的酒吧。”其實要趕去黑夢還來得及,只是假都請好了,閔越晞也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。

“你心情不好嗎?現在…”電話那頭,辛和聽著有些猶豫,但最後還是答應了,“好吧,那你等我。”

辛和、褚峰、閔越晞,他們三個都是高中的同班同學。大學以後各奔東西,除了褚峰,辛和算是閔越晞少有的還在聯系的同學了。國內七年本碩連讀,辛和今年剛進了柏州一院外科。

辛和到的時候,黑夢裏人也不少了。在酒吧最深處的位置,辛和還是一眼找到了閔越晞。

“你說如果我當年勇敢一點…”閔越晞有點醉了,歪著頭看著辛和。憑什麽呢,她聽話、順從,走在“正確”的道路上,可到頭來幸福全是別人的,她始終無緣。閔越晞伸出手,輕輕抓著辛和的胳膊,“我好後悔。”

“越晞,你別這樣。”辛和按住了閔越晞的手,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,然後還是拉開了距離。

“越晞,我要結婚了。”

“什麽?”明明黑夢的燈光很暗,可閔越晞還是覺得晃眼。

“嗯。二月份。請帖我已經寄給你了。父母定的。”辛和的聲音很低,軟軟的又好聽。

“好吧。那先提前恭喜你了。”放下酒杯,閔越晞轉過了頭。這沒什麽,長大了都是要散的。本來就不可能有人永遠陪她站在原地。

“不是說今天不來嗎?閔越晞請假了。”看到褚峰出現在酒吧,王鋮鉆進吧臺給他調酒。

“我知道,她媽叫她回家吃飯。”褚峰接過酒,“我來照顧照顧兄弟的生意不行?”

“哇,這理由上世紀的了吧。聽你意思,你們見過面了?”

“嗯,她在姝俐看上的那個樓盤做銷售,今天剛好去看房。”褚峰抿了一口酒,“今晚還有演出嗎?”

“有。臨時找了人頂上。”褚峰是輕描淡寫,那邊的王鋮已經嗅到了滿滿的八卦,“你和陳姝俐去看房了?然後又約了閔越晞?兄弟你這波靈魂操作啊。”

“…”

“餵,你說話…”王鋮看褚峰不說話,感到嘴邊的香瓜飛了。

“那邊…閔越晞?”順著褚峰的目光看過去,正好是閔越晞和辛和。閔越晞低著頭,辛和隔著圓桌看著她。氣氛安靜得透著詭異。

“那是她男朋友?”王鋮語氣裏滿是驚訝,閔越晞總是一個人下班,多晚都沒見有人接的。

“哼,她想得美。”這個“她”也聽不出來褚峰在說誰。褚峰也不再解釋,就這麽靜靜得看著對面角落裏的兩個人。下午閔越晞是當著他的面接的電話,他親自送閔越晞回的家,因此褚峰也不覺得她說回家吃飯是借口。這樣看來,閔越晞這晚飯結束得挺早。

“不是她男朋友。辛和,我們高中同學,過了年就要結婚了。”

接下來王鋮又問了些什麽褚峰也沒認真聽。

角落裏,閔越晞臉上帶著褚峰從未見過的那種淒楚的表情,沒有了平時的灑脫和傲慢,她的長發遮住了小半張臉。露出的左臉上,眼窩深深得摳了進去,形成了少見的多層眼皮,落寞失神的眼角,好像一朵失去了依附的淩霄花。

“她周六一般幾點來?”直到辛和帶著閔越晞離開,褚峰才堪堪移開了視線。

“周六也是老時間,七點半。”王鋮答道。

“她彈的曲子都是她自己挑的嗎?”褚峰對於音樂沒什麽研究,此刻黑夢的鋼琴曲他欣賞不來,或者只是因為不熟悉。

“一般都是。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,我明天再來。”褚峰放下杯子也無意久留,他想起下午閔越晞說準備的曲子,好想見你好想見你,靈魂在顫抖著。

可越想你越覺得我們距離越遠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彩蛋:江鳶+褚峰+辛和=鳶飛戾天者,望峰息心。

當年學《與朱元思書》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這句,終於強行用上了。

☆、請柬

人與人之間的相處,大概是越熟悉越發隨性而來。我們當然無法要求每個人的每句話都字斟句酌,反覆推敲。於是不經意間造成的言語重傷日積月累,直到舊賬難翻。

快樂而柔軟的片段當然無可否認,可平平淡淡的鋪在記憶裏,卻成為了無數傷口與疤痕的陪襯。

有一天閔越晞和她媽出門的時候,臨到門口需要下車搬一下路障。閔越晞當時正忙著回一封導師的郵件,脫口道,“別催,再催你自己去搬吧。”場面一下就冷了,事後江義紅嚴肅得批評她語言不當,傷了作為母親的心;這本可以撒嬌道歉就揭過去的一頁,可閔越晞偏偏不想服這個軟。

“我覺得這話沒什麽,是你太敏感了。”如鯁在喉,又偏偏三緘其口。

也許說錯話是我不對,可玻璃心就是你活該了。

閔越晞出國前最後一個暑假,江義紅一句沒問她的安排,就強行塞了自己一個同學的女兒一起出去旅游。記憶裏,那好像是她們少有的激烈的爭吵。控制,強迫,軟暴力,通通湧上了腦子,從初中畢業的旅行到大學申請的專業,閔越晞並沒有仔細得羅列過她和母親之間的沖突,可情緒牽動著記憶,原來事事列舉起來,早已是積怨已久。可惜母女之間,沒有哪一場爭吵會以女兒的勝利告終的——“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。”這是她媽最終的結語。

掐斷電話後,這九個字久久得徘徊在閔越晞的腦子裏。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來,只覺得心酸。整整三個晚上,那句話狠狠得撞擊著閔越晞的腦子,猶如鈍而重的鐵錐紮進心裏,沈重得叫人想哭。而事實是她確實哭了,可又沒有勇氣說出來。

辛和送閔越晞到家。樓道裏的感應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而亮起。閔越晞摸出鑰匙開了門,又順手拿過了信箱裏插著的信封。早上臨走的時候窗忘了關,冷風呼呼的吹進來,撩得窗簾沙沙作響。或許是經過了一天的冷風,純色的家具,更加透著些生人勿進的冷漠。

盡管裝修擺設沒有東城的精致華麗,但某些刻在骨子裏的風格卻是磨不去的。公寓裏簡約得近乎刻板,絕不放一樣多餘的擺設。桌上的鏡框、時鐘也都必須是固定的朝向和角度。所見之處,絕不堆放趁手的日用品,苛刻得像間樣板房。

逃避絕不是最好的方法。但逃避可恥卻有用。如果選擇逃避,你可以把情緒控制在穩定的區域,可以泡一杯咖啡慢慢咀嚼淡化;可以避免大多數正面的沖突,可以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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